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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es Quatre cents coups


slowpoke◎影評


楚浮說:「我總傾向自傳式的事物,只是程度深淺不同罷了。」《四百擊》拍出後,即表示那一個自況意味甚濃的男孩,安端.達諾,首次在影史上登場。也許會有諸多評論者聽見楚浮如此自述,像取得進入大導演的房間之鎖,大作文章,將電影裡外的人物拿來相較,相印證,或許再來個心理分析,說,因為楚浮怎樣怎樣,所以安端.達諾這樣這樣,進而滿足窺視他人的欲望。我覺得那樣根本不是楚浮那段話,甚至擴及他整個創作方式,所能給予我們最大的意義。

《四百擊》當中最為人反覆討論的,莫過於終局前男孩逃離鐵絲網的困囚,使命奔向他從未曾親自到過的海岸,那一個長鏡頭,那一個屏息的凝視;我們何嘗不能將安端.達諾系列作為這一個鏡頭的延伸,想像楚浮在他不同的年歲、不同生命的歷程,一再回返同樣的位置,透過鏡框,屏息觀看。在那裡,劇中男孩和劇外的演員,尚-皮耶.李奧(Jean-Pierre Léaud),同樣地成長,在初遇成人世界之時,渾身是傷,不斷被各種形式的制度、秩序,家庭、學校、司法,任意擺置,像社會的局外人,總是隔著鐵絲網、圍牆、牢房,無助地從罅隙間覷看,尋找任何可能逃出的機會;卻仍然無法不妥協,不是竊取路邊的牛奶,父親辦公室的打字機以典當,就是躲在廠房過夜,不然,就必須挨餓受凍。故事之後,他們也同樣會開始懂得如何應付這個社會,他們同樣會成熟,往中心,或者往更局外之處位移,他們會足夠世故,他們會衰老,也許,他們會愈來愈靠近、重疊,也或許有一天分道揚鑣。

他透露出一個創作者在面對「真實」與「想像」的最基本態度,那不是說,我們多想要重新將自己的故事說出,就能辦得到的事;當然,也不是說多想要逃逸自我就能夠辦到的事。兩者間總隔著間隙,只是或大或小的距離,然而在其中,想像得以翩飛,救贖得以可能。從《四百擊》開始,楚浮給我們一個啟示,想像必須透過真實的立基而躍起,我們在安端.達諾身上看見創作者自我形象的投射,但後來他會有一套生命方式和哲學,即使親如創作者,都只能靜靜地聆聽他的聲音。《四百擊》中的男孩是個徹底的局外人,同樣的,楚浮在講述這個或許是自己「真實」的故事到了後來,也成為自己「真實」的局外人,然而,透過這個局外的位置,我們才能靜下來重新面對自己,就像遇見自己的過去。或許,那樣一個他,也會在奔跑到世界的盡頭之時,回過頭,一如男孩的凝格,看向鏡頭後面的你,那時,你會知道,他有了他自己必須面對的迷惘與旅程,就像長大之後的你,也依然如此,電影裡外的我們於是都有了繼續奔跑下去的勇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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